在河之洲

【散中心】长官第六席

tips:散兵手下视角第一人称,执行官时期

  

  没人愿意被分配到第六席手下,听说那位大人脾气反复无常,不仅不可能投其所好,还要担心突如其来的责难。

  可是总有人要被分过去的,我就是其中之一,甚至还成为了大人的近卫副官。

  说不紧张都是假的,传闻令人担忧,我也需要想想怎么在他手下谋生了。

  作为壁炉之家的孤儿,我就只有妹妹索菲亚值得牵挂,只是她与我一同成为散兵大人的副手,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今天见到了新上司,见到我和妹妹的第一眼,他就把妹妹打发去了办公室,说以后的文职工作都丢给她,叫她按着规章办事,没事不要来找麻烦。

  回去之后妹妹跟我说,办公室其实没有什么要处理的东西。

  我一想也对,散兵大人是武官,又长期在深渊作战不在至冬待着,确实应该这样。

  也许我要和散兵大人一同下深渊,但至少,妹妹算是安全了,纵然我战死,也没什么遗憾可言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散兵大人似乎不怎么需要副手,他总是嫌我碍手碍脚,让我滚出去待着。

  可是哪有副手站岗的?这太不合规矩了。

  我只还了一句嘴,他就很不耐烦的挥手叫我闭嘴赶紧出去,我只能听话。

  站在门外的时候,路过的几个兵士在聊天,我听见他们小声的说,副官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。

  大概是在说我,但不是这样的。

  我有些想争辩,我发誓我这一生到现在,没有比在散兵大人手下做事更闲散的时候了。

  但后来我转念又想,要去深渊的武官,本来也不该有那么多闲事来叫他操心,作为他的副手,我还是做好战死的准备,珍惜现在的清闲日子吧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散兵大人去了博士大人那里,一去就是好几天,我们这些手下群龙无首,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,又怕他回来见我们散漫大发雷霆,一个个都紧绷着待在岗位上。

  有些人见我们这么紧张,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。

  没办法,我甚至觉得散兵大人在这的时候我们才能安心做事,毕竟可以直接看到他的情绪变化,不至于主动去触霉头。

  而且他根本不管我们在干什么,妹妹说她那天在办公室偷偷泡茶,被散兵大人撞见,也只是得了一句“喝的什么东西,没人提醒你你的品味差的过头了吗?”

  然后他就走了,好像妹妹没工作还不如她泡的茶品质不好重要。

  可这有什么办法呢?

  壁炉之家出身的孩子能有茶可泡就很好很好了,我们又不是那些天才孩子,只是普通兵士而已。

  所谓一分钱一分货,我们早就清楚这一点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散兵大人怎么还没回来?

  我能感觉得到,我们这些手下已经不是因为不知道干什么而茫然了,很多人都在真切的担忧大人。

  当然担忧的原因还有,只有大人在这里,我们才能被当人看吧。

  大人不在,我们就如同被丢下的幼儿们一般,谁都可以来折辱一下,却没人能帮我们撑腰。

  虽然不知道大人会不会帮我们,但他在这里总好过现在的情况。

  是因为别的执行官不会这么长时间的离开吗?我们的处境似乎格外艰难。

  我记起来了,不愿被分在第六席手下的原因本来是有这一条的,说第六席天天和深渊打交道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,分过去不就是当炮灰么?再加上他本人喜怒无常,简直是活着死了都受罪。

  我那时只顾着担心妹妹被他的怒气波及,竟忘了这一茬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散兵大人回来了。

  看着挺不错的,可他从我身边经过进门的时候,明显晃了一下。

  我确认他一定受伤了,而且伤的绝对不轻,可博士大人带他去出什么任务了吗?没看到他身边的兵士有调动,我们也没接到命令。

  我跟上去想扶住他,他回过身给了我一巴掌,叫我别来烦他。

  那一巴掌不算轻,把我直接扇到了门外。

  我本来有些不满的,可门里的声音让我更想知道他们到底去做了什么。

  我太熟悉那种声音了。

  我和妹妹,和壁炉之家的孩子们,在被培养成武器的过程中,发出过无数次那样的声音。

  我浑身上下一起隐隐的痛起来,虽然散兵大人的声音微弱到时有时无,也还是透过门缝传给了离得最近的我。

  我当时可能确实太不会看脸色了,受这么重的伤,又贵为执行官,怎么可能愿意让手下看到。

  脸上火辣辣的,我还是记住教训吧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我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看到散兵大人那样回来了,幸运的是我没再凑上去找不痛快,不幸的是他发现了我放在他那里的伤药。

  他把我叫进去,让我不要拿这种无用的东西来献殷勤,说管好自己就算是给他省事了。

  他把那些东西全都原样扔给我,我只好带走。

  也对,执行官应该有更好的药,我确实不该操这个闲心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我没想到大人会晕过去。

  他这次回来的时候,路都有些走不稳了,在我犹豫要不要再去试着扶他的时候,他踉跄了几步,人虽然进了屋,可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跪下去了。

  我赶紧接住他,让剩下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,迅速关上了门。

  我这才发现大人伤的实在太重了,要不是离近了看,没人能看得出他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。

  我从没见过人能流那么多血,我甚至怀疑他真的要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
  他脸色也极差,白的像纸一样。

  我想着,至少先看看伤口在哪里,给他简单包扎一下,可刚掀开他腹部的衣物,底下那交错斑驳的刀口就让我吃了一惊。

  这怎么可能是厮杀出来的!

  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而为,甚至是在散兵大人默认的情况下做的。

  我脑子里迅速蹦出了博士二字。

  但这些伤口绝不可能是一次造成的,最旧的伤痕最少也要三个月才能愈合到这种程度。

  可三个月前我还没来,而我是散兵大人回到至冬后才重新选的副手,刚来的时候他明显没有任何问题啊。

  我被我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,手忙脚乱的去摸绷带要给他缠上,可那些还在往外涌血的伤口竟然渐渐止住了。

  可能称不上止住了血,只是不再流的那么厉害了而已。

  看来散兵大人的自愈能力很强,那本需要三个月的愈合时间大概就可以大大缩短了。

  我手都有些发抖。

  缩短了的时间,不正好是他开始去博士大人那里的时间吗?

  我没想到执行官们之间竟然也能如此,一向听说博士大人醉心实验……我不敢想下去了。

  可能是因为我心里很慌,又被那些血染了一手,包扎的力度有些控制不住,散兵大人很难受的把眉头皱的更紧了。

  我刚想叫他,他唇边却猛的涌出一大股鲜血来。

  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  这种吐血的样子,我只在我们濒死的家人身上才见到过。

  他们往往是被震伤了或是干脆震碎了内脏,在昏迷中止不住的口中流血,擦都擦不干净,永远会有新的血液接着涌出来,最后满身满地都是红的。

  长官会在这时候让我们放弃,我们就只能看着他们被自己的血呛死,或是流干最后一滴。

  那种场面没人想看到,可散兵大人就在我面前这样接连不断的呕出鲜血来,把我面向他的一面全都泡成了红色。

  我不知道我现在做的包扎还有没有意义。

  我快要哭出来了,努力把我能看到的伤口都包好,努力让自己叫他的声音还能听得出词句。

  我不知道散兵大人要是真的死了,我和妹妹又会面临什么样的日子,这段时间真的是我们一生中少见的安宁,而我作为目击者,日后又会不会卷进博士大人的恩怨里,如果是真的我会得到什么下场,我都不知道。

  但当时我其实没想那么多,这些都是我后怕的时候想出来的东西。

  散兵大人那样痛苦,在满地的鲜血面前,我只是想让他醒过来而已。

  也许是我的祈祷得到了回应,也许是他的自愈能力救了他,最后一口血呛出来的时候,他终于动了一下。

  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,一迭声的唤他,他就真的偏了偏头,缓慢而艰难的睁开了眼睛。

  我真的太高兴了,就算他在那一瞬间就掐住了我的脖子,我也真的很高兴。

  他的力道不重,眼神复杂的盯着我看了许久,松开手叫我出去。

  “你如果还想活着的话,”他坐在地上冷着脸嘱咐我,“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,包括你妹妹。”

  我自然明白,正想走,他又叫住了我。

  “去里边把你衣服换了。”

  我本来想问一句那您怎么办,看见他盯着我刚刚给他包扎的绷带,又不敢问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散兵大人脾气确实很不好。

  有任务的时候,我本来应该点人一起,可他每次一听我提起就会翻脸,偶尔还会给我几巴掌。

  我一直不明白,按规矩应该带队同去的。

  虽然我知道他对这个很不在意,也知道他大概会回我什么,但我还是每次都得问一句。

  他后来大概是嫌我烦了,就变着花样吓唬我。

  掐脖子拎耳朵拧脸什么的,我也总是会被他吓到,他眼神凶起来真是太可怕了。

  不过妹妹也没发现过,因为到回去的时候,那些红痕早就褪干净了。

  可能比起真把手下打伤,他更喜欢看手下被他吓得不敢出声吧,偏偏每一个被他吓的人都会如他所愿,让他有些以此为乐。

  我也有些怨气,但相比壁炉之家已经好了很多,妹妹又过的不错,那我受些委屈也无所谓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妹妹险些被他们……要不是散兵大人回来了,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。

  博士大人的手下明显是知道些事情,算准了大人这些天不在,故意过来找事。

  可大人为妹妹出头,若是我猜的没错,博士大人会不会在他身上报复回来?

  大人看着轻松自在,说我胆小的像只老鼠一样,可他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伤,要是真的因为妹妹被…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。

  如果没见过他伤重的样子,我大概会觉得他为手下出头理所当然,偏偏我见过,就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。

  “废物,你做的了什么?有空在这胡思乱想,还不如拉着你那不争气的妹妹去吃个饭。”

  他是这么说的。

  我也确实什么都做不了。

  如果有一天真的陷入死地,我也就只能拼上一条命帮他挡挡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去深渊的日子来了,这次散兵大人没拒绝带人一起,因为丑角大人亲自送了一批人来加入。

  那些人明显有些不服气,可心都不齐的军队怎么能去作战呢。

  我真担心他们会在背后给我们来一刀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果真是死里逃生……深渊真是……可怕的,吃人的东西!

  死了,死了好多人,新来的没活几个,我们还好,还好,有三成,太棒了,太棒了!

  我们竟然有三成能活下来!

  哈哈哈哈哈哈哈!

  我们活下来了!

  难以置信,他们在眼前被魔物撕成碎片,衣服,碎肉,满天乱飞,全都是血,方向也看不清,都是拿着刀胡砍,有邪眼的,有神之眼的,也死了!

  我还是当初成绩好的,我感觉我要散架了,没地方是好的,全身都疼。

  我居然能活下来!

  我怎么活下来的?

  散兵大人把我推开了。

  他把我推开了?

  那他在哪里?我还没见到他,现在只有剩下那不到三成的同伴,大人去哪了?

  这三成大概也是他保下来的,那种地方,怎么会有人活着出来?

  怪不得大人回来一次就要换一批人,原来是都死干净了。

  没关系,没关系,至少妹妹好好的,我听大人的话,就能活下来,不听话的都被魔物折磨死了。

  妹妹那里欠了一笔,我又欠了一笔,看来拿命抵都不是那么容易的,我这条命在那种地方简直一文不值。

  不过,丑角大人派来的人,活着的好像只有那几个和我们相处的还可以的。

  这样也好,他们该死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大人回来了,太好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又派了一批人来,直接派到前线来了。

  不知道这次能活下来几个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大人看上去对深渊很熟悉了,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注意,第二次再来好歹能看出点什么。

  他这次居然轻车熟路的带着我们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,路上折了几个新加入的,我们都毫发无伤。

  他不会是故意的吧?

  这两次死的那些人我都不算熟悉,平时他们也不经常与我们一起……大人应该知道更多东西。

  我反倒更放心了。

  先把心不在这的人清除掉,我们能更安全些。

  战场上不能给内讧钻了空子,尤其是这种地方,一旦乱了,绝对会全军覆没的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有几个伤员,大人居然亲自生火做饭了。

  我也不知道大人要做什么,在这样的环境下受伤脱队,明显是会拖整个队伍后腿的。

  大人会放弃他们吗?

  像壁炉之家那样,放弃跟不上的孩子,让他们自生自灭?

  可以理解,但,毕竟已经一起行动了很久。

  让我提前为他们默哀吧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果然是这样。

  但大人分了很大一部分兵力留下,只带一小队人深入。

  也好,也好。

  少一个人他就能少分心一点,我们能别给他添麻烦就好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小队伤亡过半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测绘员断了一只手,可我不会画图,帮不上他的忙,只能帮他按住纸让他方便些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还剩下五个人。

  散兵大人要带我们退回去。

  可是后路也被封死了,我们怎么回得去?

  ……

  还有三个人。

  离出去的地方近一点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重伤了一位,还有我和另外一个兵士。

  散兵大人杀了他。

  我们就地焚毁了尸体,骨灰勉强还能收起来,大人背后的小背包快要放满骨灰管了。

  那都是跟他进来的兵士们。

  我们哭了,大人背着身没说话。

  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出去,但死了也没关系,大人会带我们离开的。

  全是魔物,物资半消耗半被毁的,死去的战友们剩下的东西也快用完了,我们只能有什么吃什么。

  大人从进来就没吃过东西,看起来也不受影响,但我和另外一位,要是再有几天的话,可能路都走不了了。

  大人有些着急,我们吃东西的时候他一直在四周转。

  希望妹妹好好的。

  恳请女皇垂怜索菲亚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我们出来了。

  那位战友受了很重的伤,但离出口只有一步,散兵大人把他扔了过去。

  他挡下了本来要抓到战友身上的兽境猎犬,又把我也扔了出去。

  我伤的不重,但我知道我冲回去也没用,只能扶着战友往大部队的地方跑。

  大人还没回来。

  我和战友把里面的事讲给他们听,大家都沉默着,有的人哭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大人出来了。

  他刚刚打招呼一样在我们面前转了一圈,让我们自己弄点东西填填肚子,就坐到离我们远远的地方去了。

  战友们可能不知道,但我被他推出来的时候看见他伤在哪了。

  我和那个死里逃生的同伴蹭过去想要道谢,他却又一脸不耐烦的叫我们滚。

  他说兽境猎犬会腐蚀生机,他挨一下没关系,我们肯定就没命了,所以让我们这样的废物别来他这碍眼。

  但我已经看清楚了。

  大人身上的伤,这次没能愈合的那样快。

  鲜血又像那样涌出来,好在他清醒着,我们的位置也还算安全。

  我只求不要再经受袭击,大人他可能连自己都快护不住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迅速的休整之后,大人过来叫我们走。

  他走在最末尾,我们要出去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大人的伤可能还是没有好转。

  出来之后,他叫我过去,把那位测绘员最后的成果递给我,沉默了很久,说让我拿好,丢了就把命赔进去算了。

  “我允许你抬头了吗?带着东西回你的地方去。”

  他这么说的,大概因为我盯着他的伤口看的太久了。

  祈求女皇赐福,让他好起来吧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回到至冬没多久,我们又要出发了。

  还像第一次那样,先清洗了一批,我们才真正进入深渊内部。

  又会面临上次那样的局面,但这次,如果又遇到了那种情况,我绝不会再给他把我扔出去的机会。

  我死了不算什么,执行官远比我更有价值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冰之女皇在上,祈求您护佑大人。

  “呵。”墨迹停留在这里,纸张被莫名的水滴打湿,本子的边角褶皱起来,伴着执行官越发疯狂的笑声哗啦啦的响个不停。

  “这就是你,挡在我面前的理由吗?”他哽咽着,把火把狠狠的插进被深渊腐蚀过的漆黑枯枝中,报复一般搅动起来,让那火越烧越旺。

  “谁允许你擅自行动的!”

  “谁给你这种权利了!”

  “我果然不该给你太多好脸色,害怕的时候至少还听我的话!”

  魔物堆里升起了火红的光,如朝阳一般,燃烧着可怖的黑暗。

  少年模样的执行官把刚刚给了他手下致命一击的魔物硬生生拆解开,一根骨头一根骨头的丢进了火堆里。

  想要靠近的魔物全都遭了殃,被发起疯来的狂兽尽数撕咬成齑粉。

  他在报仇,可已经晚了。

  留给他的,只有一个小小的,纸张都皱了的本子。

  那是他被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手下颤抖着拉住,胡乱摸到的。

  可这个本子和他的骨灰,都要回去交给他妹妹。

  属于执行官的,只有无尽的魔物与战斗。

  火光冲天,映照出少年嗜血的面庞。

  他是至冬的第六席。

  其名由女皇亲赐,即为——散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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